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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也艰难1：低视力女孩只想嫁给健全人，其它条件可以一降再降
原创
视障新路
视障者
2022-10-25 00:00
发表于广东
收录于合集 #爱也艰难 ，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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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郑荣臣
小编的话：从今天开始为大家分享这本三十年前的书，作者郑荣臣，已经年近古稀，三十岁往上的科班盲人应该都听说过这个人，他的另外一本书更加出名——《琵琶情》。还有一件大事与他有关，那就是长春大学唯一一届中文班的诞生。有了他才有了那批中文专业的盲人学生。郑校长为此殚精竭虑，不但付出了汗水，还放弃了前程，真正成为了在盲人教育事业上燃烧自己的一支红烛，值得我们这个群体永远记住。
小编考虑可读性与启示性，推荐了这本《爱也艰难》，它成书于90年代初。虽然时间久远，但是书中记载的真实故事对心灵的震撼犹存，颇具启发意义。大家在阅读故事的时候，一定要考虑当时的社会环境，这样会更加理解当事人的爱恨情仇，不能用现在的眼光去评判三十年前人们的行为。更不要追究作者书中的貌似过时的词句。
但是你也会发现，书中呈现出的残障群体的各种婚恋观、价值观以及生活态度并没有改变，持有类似想法的人，我们在生活中很容易找到。在与郑荣臣老师交流的过程中，他也表示了同样的看法。
这本书原本没有电子版，是小编通过拍照OCR识别技术提取的文字，感谢郑荣臣老师的支持，特别感谢好朋友若雨的辛苦校对。
正文：
大千世界光怪陆离，
为文学提供了广阔的天地。
像青松长留着一片新绿，
爱情似乎是个永恒的主题。
宝黛的清泪，
梁祝的低泣；
《西厢记》的曲折，
《天仙配》的神奇……
先辈们用那饱蘸深情的巨笔，
挥洒出至今依然鲜艳的墨迹。
历史的车轮已转向二十一世纪，
自由的热血早已冲塌了腐朽的墙基。
然而，
假、恶、丑并未销声灭迹，
真、善、美挺身再做搏击！
那宏大的人生舞台上啊，
才又上演着一幕幕的悲喜剧。
啊，亲爱的朋友！
当你们在爱的河流里畅游，
当你们在情的阳光下沐浴，
当你们挽手踏着月色漫步，
当你们并肩迎接第一缕晨曦，
你可曾怒过——
就在你头顶这片蓝天下，
就在你脚下的这块土地，
还有个五千一百六十四万的庞大数字，
还有我们的残疾人姊妹兄弟。
伤残、缺陷，荒凉、贫瘠。
但是，
他们也有爱的渴望，
他们也有七情六欲，
他们也有一腔热血，
他们也都满怀希冀。
不是吗？
有人已在挣脱种种羁绊，
也有人却还在迷惘中沉溺。
有人似曾幸福，却痛在心里，
也有人似难、似苦，
却同样拥有一份甜蜜。
特殊的事物往往显示着一般的逻辑，
尘封的角落
隐藏着一个个鲜为人知的谜。
来吧，朋友！
请随我一起敲开那紧锁的窗扉，
用心去贴近这个困难的群体，
将向你合盘捧出的是：
这甜、这爱、这愁、这怨
和这带血的泪滴。
不是为了探宝，
更不是为了猎奇。
是真情就应该珍惜，
是教训就应该汲取，
三月的风会将一切沉垢通通荡涤！
啊，朋友，
在你追求未来的旅途上，
别忘了还有这些真实的故事。
但愿它能给你带来点小小的启迪，
但愿你不会忘记
……
一曲深情的序歌，引出了下面这些有关残疾人的婚恋故事。在所有故事的主人公中，既无达官显贵，又无学者名流，他们都是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置身在五光十色的生活中，他们都曾为了得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美好而苦苦追寻，但由于各自对生活本身的理解与认识不同，得到的结果自然也不尽相同。有人尽尝了甜蜜，有人强吞了苦酒，有人横遭惨变，也有人踏上歧途。作为一种经历，这一切或许都已融进了悠悠岁月，而作为一种情感，它却永远留在了人们的记忆中。
于是，我便依照他们的述说，写下了这些纪实的文字。
既然说是纪实，所记自然都是真人真事，只是为了尊重当事人的隐私权，我为书中的绝大多数人物取了化名，对于这一点，想来读者朋友们会给以谅解。假如您发现书中人物的经历，与您或您身边的人有某些相似之处，请您既不必大惊小怪，也不必追根究底，因为这些看似偶然的孤立现象，毕竟包含着生活的必然，否则，作为文学，这部作品也便失去了它自身应有的典型意义。总之，事情发生在谁身上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事实本身。
愿这本小书能使您悟出些真谛，助你直面复杂的人生。
一、静女
由于残疾人至少都有一种生理或心理缺陷，使他们无法像健全人那样随心所欲地从事某项活动，这种缺憾又时时刻刻显现于日常生活之中。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种心理压力，不管他们是否意识到，也不管他们是否愿意承认，这便是自卑感。这种自卑感表现在择偶方面，便是许多残疾人总希望寻求到一个比自己残疾度轻的人做为终生伴侣。其中更有些人渴望幸运之神在自己身边降临，则把追寻的目光紧紧盯在健全人身上，甚至不惜将其他“条件”一降再降，降到最低。于是，一杯苦酒便酿成了。
记在下面的这封信，是S 市的盲人女医生李燕提供的。写信人是T市一个名叫文静的，刚过而立之年的低视力女工。她和李燕是老同学，小学毕业那年，李燕的父母调往S市，俩人便分了手。这封信写得很动情，我只做了些文字和结构上的修改，从这里你会看到一位盲人女工的十载辛酸。
燕姐：
今天是八月十五，月亮好圆哪，你们一家人一定正坐在小院里赏月吧？而我呢，却只能依旧坐在娘家这独居室单元的小后院改建成的不足五平方米的小屋里，忍受着无法排遣的寂寞与孤独。中秋节，阖家团圆的日子，妈妈怕我心里难过，晚饭时特意打开一瓶红葡萄酒。我喝不下，但为了不负老人家的一片苦心，还是强颜欢笑喝了一杯。那滋味好苦啊！
照顾小女儿吃完饭，我便拉着她回到小屋，一头倒在床上。小女儿却不睡，闪着大眼睛问：“妈妈，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也有爸爸，姥爷就是妈妈的爸爸。我的爸爸呢？谁是我的爸爸呀？”
“你爸爸……他死了。”我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像隔壁那老爷爷一样死了吗？”
“死了就是死了，瞎问什么！”
我不知哪儿来的一股火儿，申斥了她一句。孩子不再说话，渐渐睡熟了，小脸上分明挂着委屈的泪。好女儿，原谅妈妈吧！不是妈妈不想说，实在是你太小了，小得就像一株柔嫩的草。可我这一肚子苦水又能倒给谁呢？只有你，燕子，我的好姐姐。于是我悄悄下了床，拿起那已经陌生了的笔，用我的心和着泪对你诉说。
燕姐！还记得我们一起读书的日子吗？那时，我们都还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我领着你在操场上跑，在花坛边扑蝴蝶，你的诗朗诵，我的独唱，曾博得了多少老师、同学的掌声啊！那时的生活真幸福，假如时光能永远停在那一刻该有多好！初中毕业了，我被分配在一家盲人工厂做包装工。最初两年还不错，白天干活儿有说有笑，晚上参加厂文娱演出队的活动。我还是独唱演员，逢年过节总要登台，挺受欢迎的，有几次还在市里的会演中得过奖呢！咳，这些你都知道，尽写它干嘛？不说了。
是我二十岁那年吧，一个比咱们高三届的男同学给我写来一封求爱信。他会弹琵琶，还会写曲子，我们不在一个厂，却常在一块儿演出。每次碰面，总在一起谈天聊地，像有一肚子话说不完似的。他很健谈，又有一种迷人的幽默感，跟他聊天是挺开心的事儿，可是，我从没想过要嫁给他呀！他再好也是个全盲，而我的眼睛呢，视力还可以，长的也不错，加上妈妈特会做衣服，花不了几个钱的普通料子，经她的手一剪一缝，穿出来就满时髦的，我们姐妹俩走在街上，看的人多着呢！凭我的条件，怎么就找不上个健全人，干嘛要嫁给他呢？我没理睬他，但他那封信却撩拨起我青春的渴望，我发现，我是长大了，是该考虑恋爱问题的时候了。
厂仓库有个小蔡，是个有点儿流里流气的小伙子。他的活儿不多，上班也打扮得像个花花公子，这儿溜那儿逛的。他也常到我们车间来，但没人理他，只有我常跟他搭讪几句。本来嘛，车间里就我一个小青年，老师傅说话咱嘴也插不上，不管怎样，他到底是个同龄人啊！别看他说话挺粗俗，心眼儿倒还不算坏，赶上有重活儿，总是抢着帮我干。一来二去，我俩好上了。早晨都是我给他买好早点，只要没活儿，我准到仓库去找他，晚上又陪他逛到很晚。说良心话，他并非是我的意中人，可十全十美的人上哪儿去找呢？为了找个健全人，其他只好将就了。再说现代年轻人有几个不玩闹的？结了婚，成了家，多用妻子的柔情温存抚慰他，谁敢说他就不会好起来？那才是我的福气呢！
一天晚上，我们在河畔聊天。他对我说：“你够意思！厂里人都看不起哥儿们，老爹也说我非打一辈子光棍儿不可，可你偏跟哥儿们好。”
“我的眼睛不好，你不嫌弃？”
“你不瞎，真的，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哥儿几个都说我架的妞儿满漂亮呢！”
这话我当时听着挺舒服，竟给了他一个热吻。这下儿他可来了神儿，一把抱住我，足足亲了十几分钟。唉，这就是男人，粗也粗得那么令人感动。
我俩的事很快在厂里传开了，好几位老师傅对我说：“小蔡可不是个正经人，打架斗殴，偷东西，跟女人鬼混，同他交朋友，你可要慎重啊！”可我只想着他的好处，一句也听不进去，反说人家是有偏见，瞎造谣，还把这话传给他，弄得他差点儿要去跟人家拼命。我却因此更加相信他，觉得他对我是忠心耿耿的，不然他怎么会为了我去跟别人打架呢？我对他爱得更铁了。
有一天，他终于告诉我，要我去他家一趟，说他的爹妈想看看我。我着意打扮了一番，买上水果、点心去了。*妈做了一桌挺丰盛的饭菜。饭桌前，老太太不错眼珠地盯着我看，看得我直发毛，好不自在。半晌，她小心地问：“闺女，你的眼神儿不大好吧？怎么不配副镜子戴？”
我想说我这眼有毛病，戴眼镜没用，可一张嘴，不知怎的，竟说出一句“有眼镜，我平时不愿戴。”老太太放心了，笑道：“你们年轻人哪，就是爱美，不怕受罪。”
我暗自得意自己的成功，到底是把这倒霉的缺陷瞒过去了。为了扩大战果，吃完饭我抢着收拾碗筷，又故作麻利地端起一摞盘子碗儿去厨房刷洗。谁知高兴得过了头，竟没发现一只小猫正卧在厨房地上，一脚踩上猫尾巴，小猫儿“嗷”地跳起来，吓得我一个踉跄，一摞碗碟全倾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一家人都跑过来，老太太嘴里说着“没事儿”，可脸上却明显地露出了疑惑和不快。小蔡一句话没说，披了件外衣就朝外走。我懊丧极了，悻悻地辞了二老，跟在他后边出来。他不理我，只顾朝前走；我怯怯地跟着，不知该说点儿什么。走到个僻静处，他猛地站住，转过身冲我吼：“你*真是狗肉上不了台面，还死跟着老子干嘛！”吼着，便叉开双手，重重打了我两记耳光，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捂住肿胀的脸，耳朵里嗡嗡直响，真不知是怎样跑回家的。那晚，我哭了半夜，第二天上班，眼睛还是红红的。
这一天我都是没精打彩的，想从此不再理他，心里却又盼着他来。快下班的时候，他来了，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叫我下了班到仓库去找他。我去了，他坐在保管室的小铺上，叼着烟，冲我笑。抽完一支烟，他说：“还生气呢！你在娘老子面前让哥儿们栽了面儿，还不许哥儿们发发脾气？得，算我不对，打疼了吗？”
我一甩头，“哼”了一声，心里都原谅了他。是啊，也怪我，干嘛不加点小心呢？半晌，我轻声问：“妈怎么说？”
“说你是规矩人，眼神儿差点儿没什么，以后能管住我就好。”
得到未来婆婆的认可，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也像是得到了最大的满足，不禁“哧”地笑了。他乘势把我搂进怀里狂吻起来，我闭起眼睛，任他亲吻着，心里好甜蜜。他撩开我的裙子摸索着，我毫无反抗，由着他，似乎什么都忘了，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突然，他抱起我扔在小床上，我听见他在解腰带。一瞬间我恢复了意识，慌了。不行，小妹就吃过这样的亏，没结婚呢，可不能胡来。我跳起来，甩开他跑了出去。他吼了声“不识抬举”，追出来，狠揍了我两拳，我还是跑了。当然，我只当他是爱我爱得发狂，这两拳又忍了。
过了两个多月，他突然被公安局抓了去，没多久就被判三年劳教，说是勾结流氓团伙，盗窃厂里的铜材，还经常跟女流氓鬼混。到这时我才晓得，他和我谈恋爱，不过是个幌子，为的是欺骗厂里人，欺骗爹和妈。
经过这次打击，我虽然庆幸没有失去*，却也自觉羞于见人，整天连班儿也懒得上，睡梦里不知哭醒过多少回。我们楼后住着民政公司的一位领导，妈妈常帮他退休的老伴裁衣做活儿，时间一长也就混熟了。老太太们到了一块儿，最爱聊子女们的事儿，那位大婶儿又是一副热心肠，听说了我的遭遇，就主动提出要帮帮忙。不久，我调进了另一家工厂，又参加了市残疾人艺术团，这才逐渐打起了精神。
又过了一年多，那位好心的大婶为我介绍了个小伙子。他大我五岁，姓王，是一家化工厂的工人，在家里是老大，底下还有三个妹妹，却没工作；家里经济挺拮据的，他二十七八了。我们见了面，他人长的很一般，该吐却不粗俗，是个老实人的样儿。他喜欢摄影，我喜欢唱歌，都爱艺术，话也投机，时间虽不长，热度却直线上升。有一天，他神秘地对我说：“现在报纸上净登你们残疾人的事，咱俩一结婚，一定也能成个典型吧？”
我嫣然一笑，道：“咳，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这就够了，成不成典型有什么用！”
他忙说：“对你也许无所谓，对我作用可就大了。你不知道，我在那倒霉的化工厂里实在是干腻了，又脏又累又有味儿，一天下来，浑身哪儿都不自在。要是能成个典型，事迹也上上报纸，求大叔调我去个残疾人单位，对了，最好是进你们协会机关，当个干部，说不定还能熬个一官半职呢！”
他说得眉飞色舞，我暗想：看不出，这家伙倒是满有抱负的。年轻人嘛，求上进有什么不好？于是我说：“你会摄影，最好是去残疾人服务中心。那儿的领导原来就是我们厂的，咱们努努力，准能行。”
他高兴得差点儿没跳起来，我们幸福地偎倚在一起。
这以后，我认识的几位领导，我们都拜到了。每到一处，他总是同一套话：“现在，全社会都在关心残疾人，我为文静做点儿牺牲也是应该的，这也算我为残疾人事业做点儿贡献嘛！”然后，便由我代他提出要求，请人家帮忙调动工作。领导们只是笑笑，要我们别急，等等机会。那位原来跟我在一个厂的领导更不客气，坦率地说：“你们谈恋爱是好事，可爱情总要有个基础，成天把牺牲挂在嘴上的爱情，恐怕不会幸福啊！”一席话说的我脸红耳热，忙替他辩解：“他这人不会讲话，其实还是满热心的。”从那儿出来，他半天没言语。良久，才对我说：“我明白了，人家不肯帮忙，主要是因为咱们还没结婚，怕我调过去以后再甩了你。”
“嗯，也有可能。”我说。
“那咱们就快点儿结婚吧！”
我当时沉在爱河里，迷了，醉了，什么也不愿多想。我们就这样筹办起婚事来。
房子是现成的，就往他家隔壁。他买了些木头，打了几件家具，被褥、衣服、手表，都是用我的积蓄买的，对外都说是他花的钱，只为满足一下女孩儿家这点可怜的虚荣心，连去北京旅行结婚，也是我拿的路费，他家是一分钱都没掏。临行前我请了几桌客，多是我的同学和同事。是向他家示威，还是向熟人炫耀？我说不清，反正我到底是嫁了一个健全人，我满足了。
婚后，虽与婆家咫尺之隔，却很少来往，我们自立门户。每天下了班，我先做好饭，他回来炒菜，吃完了他就去摆弄他那堆照片。玩摄影可是需要投资的，胶卷儿、相纸、显影液、定影液、洗印放大设备，哪样不得花钱？一个什么广角镜头就要几百块呢！他什么都买，什么都拍，玩命给报纸投稿，可一张也没登过。我不埋怨，这有什么？只要他高兴，我情愿别处节省点儿，支持他。
不久，我怀孕了。当我怀着羞涩把这消息告诉他时，他也曾有过刹那间的欣喜，抱着我好一阵亲热。但此后他却很少顾及我，只忙着参加一个有关残疾人的摄影比赛。过了两个月，妊娠反应日渐强烈，姑嫂、婆媳形同路人，没人肯来问一声，更不用说照顾了。一天，我在厂里又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一进家门儿便倒在床上，浑身就像散了架，一动也不想动。他回来了，见我躺着，没好气地说：“越来越出息了，饭也不做，喝西北风啊！”
我委屈地道：“人家难受死了，还做饭呢？”
他火了，嚷：“你难受，我就好受？人家粮店、煤店，给残疾人送送粮、背背煤，就能当先进，我图个啥？娶个瞎老婆，理也没人理，连个有关残疾人的摄影比赛，末奖都没我的份儿。你知道同事们说我什么？说我想出名想疯了，娶个瞎老婆，看成是宝贝，纯粹是拿自已当猴儿耍！”
我哭了，我们第一次吵了架。
吵开了头儿便再无宁日。他今天摔盘儿，明天砸碗，这里说东，那里骂西，看着哪儿都不顺眼，天天没个好脸色。我忍着，在厂里不敢讲，怕人家笑话；回娘家不敢说，怕妈妈伤心。受着他的气，还得拖着越来越重的身子替他跑调动工作的事，最后，我几乎是在恳求原来在一个厂的那位领导了：“求求您快把他调过来吧，不然，我们真的没法儿过了。”
一阵哽咽，我再也说不下去了。领导耐心地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奈，我便流着泪把心里的委屈全部倒了出来。领导递给我一杯水，语重心长地说：“他对你都这样无情无义，对其他残疾人呢？能有真正的爱心吗？退一万步讲，即便把他调过来，他就真的满足了吗？就会真的爱你了吗？就不会再找出其他借口来欺负你了吗？你该懂得，真正的爱情是不应该有任何附加条件的呀！这样的人我们不能用，而且要让他受到教育。”
大概是那个领导找了他的单位，他单位领导又批评了他吧，回到家里，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我告了他的状，坏了他的事，一辈子也别想调成工作了。还说什么你不叫我好死，我也不叫你好活着，越说越难听，没鼻子没脸地一顿臭骂。从那以后，他越发变本加厉，婆婆小姑火上浇油，大吵大骂家常便饭，再到后来，干脆大打出手。我天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怀孕到六个月头上，忍耐终于到了极限，我不得不哭着回到了娘家。
临产前的几个月里，他只给我打过—次电话，一句话甩得硬梆梆：“我妈说了，生个男孩儿，我们去接你，要是女孩儿，你也就别回来了！”“咔嚓”一声，电话挂断了，我拿着呜呜作响的听筒，双手在瑟瑟发抖。是的，他是独生子，婆婆是在盼个孙子。盼着吧，若是苍天有眼，也许还能破镜重圆。
好容易盼到分娩，偏偏又生下个女孩子，我抱住可怜的小女儿哭成个泪人。天哪，我是哪辈子做了孽，怎么连一条路也不给我留呢？他来了，听说是女孩儿，看也没看一眼，扭头就走。婆家再没来过人，一碗汤也没送过。心情不好，没有奶，是妈妈半夜起来调奶粉喂孩子。我在心里哭泣：“好妈妈，女儿不争气，累您受苦了。”
孩子刚出满月，他来了，虽然依旧没有笑模样，但毕竟对妈妈说了声“您辛苦了”，然后便叫我到小屋去。妈妈以为有所缓和，是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便催我快去。进了小屋，他插上门，拉上帘，别的不说，却让我跟他睡觉。我怯生生地说：“不行，我的身子还没净呢！”
谁知，他恶虎般地扑上来，掐住我的脖子，扯开我的衣服，把我按倒。他一边肆意蹂躏着我，一边咬牙切齿地嘟囔：“没用的东西，除了这事儿，你还能干嘛！”
我无力反抗，也不敢声张，只能有泪往肚子里咽。他泄尽了*，扬长而去，我瘫在床上，泪早已流干了。我终于明白了，他是故意作践我，摧残我。完了，心里打上了这个主意，恐怕是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两年多过去了。虽经有关方面多次调解，但最后我们还是走上了法庭。那间住房产权是他父亲的，长期分居，又是我搬了出来，依照法律，房子判给了他，只补给我两千元。孩子判给了我，他付了一点儿抚养费。我什么也没说，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燕姐！十载韶华，情场孽障，我真像做了一场恶梦啊！该怨谁呢？真羡慕你们啊，还有那个给我写来第一封求爱信的同学。噢，对了，他早已成了家，妻子也是个盲人，一个男孩儿都上小学了，正在学电子琴，跟他爸爸一样，浑身的音乐细胞。偶尔见面，他也送来一声叹息，一份同情。同情有什么用？我也不值得同情，这一切都是命啊！真的，厂里一位会算命的老师傅给我算过，说我三十岁以前不该出嫁，若出嫁准没好事儿。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打心眼里信了，人不能跟命争啊！就让我守着小女儿了此一生吧，至于别的，一切都没我的份儿了。
中秋月夜，忧思难眠，写信给你，只为倒倒心里的苦水，燕姐不会笑话我吧？
打扰了。
热烈地拥抱。
小妹静
这封信我曾读了许多遍，每读一次，我的心都禁不住瑟瑟颤栗。一个渴望幸福、爱笑爱唱的单纯的姑娘，却被不幸压成一个只能向算命先生去寻求慰藉的宿命论者，多么可怜呀！好姑娘，请听我一句话，你错了，又一次错了，世上本无主宰生活的命，真正的命运之舟永远在你自己的掌握中。只要你记住前车之鉴，认真总结教训，重新振作精神，一切从头开始，就一定会找回逝去的青春，一定会找到真正的爱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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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他们也有爱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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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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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在下面的这封信，是S 市的盲人女医生李燕提供的。写信人是T市一个名叫文静的，刚过而立之年的低视力女工。她和李燕是老同学，小学毕业那年，李燕的父母调往S市，俩人便分了手。这封信写得很动情，我只做了些文字和结构上的修改，从这里你会看到一位盲人女工的十载辛酸。
燕姐：
今天是八月十五，月亮好圆哪，你们一家人一定正坐在小院里赏月吧？而我呢，却只能依旧坐在娘家这独居室单元的小后院改建成的不足五平方米的小屋里，忍受着无法排遣的寂寞与孤独。中秋节，阖家团圆的日子，妈妈怕我心里难过，晚饭时特意打开一瓶红葡萄酒。我喝不下，但为了不负老人家的一片苦心，还是强颜欢笑喝了一杯。那滋味好苦啊！
照顾小女儿吃完饭，我便拉着她回到小屋，一头倒在床上。小女儿却不睡，闪着大眼睛问：“妈妈，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也有爸爸，姥爷就是妈妈的爸爸。我的爸爸呢？谁是我的爸爸呀？”
“你爸爸……他死了。”我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像隔壁那老爷爷一样死了吗？”
“死了就是死了，瞎问什么！”
我不知哪儿来的一股火儿，申斥了她一句。孩子不再说话，渐渐睡熟了，小脸上分明挂着委屈的泪。好女儿，原谅妈妈吧！不是妈妈不想说，实在是你太小了，小得就像一株柔嫩的草。可我这一肚子苦水又能倒给谁呢？只有你，燕子，我的好姐姐。于是我悄悄下了床，拿起那已经陌生了的笔，用我的心和着泪对你诉说。
燕姐！还记得我们一起读书的日子吗？那时，我们都还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我领着你在操场上跑，在花坛边扑蝴蝶，你的诗朗诵，我的独唱，曾博得了多少老师、同学的掌声啊！那时的生活真幸福，假如时光能永远停在那一刻该有多好！初中毕业了，我被分配在一家盲人工厂做包装工。最初两年还不错，白天干活儿有说有笑，晚上参加厂文娱演出队的活动。我还是独唱演员，逢年过节总要登台，挺受欢迎的，有几次还在市里的会演中得过奖呢！咳，这些你都知道，尽写它干嘛？不说了。
是我二十岁那年吧，一个比咱们高三届的男同学给我写来一封求爱信。他会弹琵琶，还会写曲子，我们不在一个厂，却常在一块儿演出。每次碰面，总在一起谈天聊地，像有一肚子话说不完似的。他很健谈，又有一种迷人的幽默感，跟他聊天是挺开心的事儿，可是，我从没想过要嫁给他呀！他再好也是个全盲，而我的眼睛呢，视力还可以，长的也不错，加上妈妈特会做衣服，花不了几个钱的普通料子，经她的手一剪一缝，穿出来就满时髦的，我们姐妹俩走在街上，看的人多着呢！凭我的条件，怎么就找不上个健全人，干嘛要嫁给他呢？我没理睬他，但他那封信却撩拨起我青春的渴望，我发现，我是长大了，是该考虑恋爱问题的时候了。
厂仓库有个小蔡，是个有点儿流里流气的小伙子。他的活儿不多，上班也打扮得像个花花公子，这儿溜那儿逛的。他也常到我们车间来，但没人理他，只有我常跟他搭讪几句。本来嘛，车间里就我一个小青年，老师傅说话咱嘴也插不上，不管怎样，他到底是个同龄人啊！别看他说话挺粗俗，心眼儿倒还不算坏，赶上有重活儿，总是抢着帮我干。一来二去，我俩好上了。早晨都是我给他买好早点，只要没活儿，我准到仓库去找他，晚上又陪他逛到很晚。说良心话，他并非是我的意中人，可十全十美的人上哪儿去找呢？为了找个健全人，其他只好将就了。再说现代年轻人有几个不玩闹的？结了婚，成了家，多用妻子的柔情温存抚慰他，谁敢说他就不会好起来？那才是我的福气呢！
一天晚上，我们在河畔聊天。他对我说：“你够意思！厂里人都看不起哥儿们，老爹也说我非打一辈子光棍儿不可，可你偏跟哥儿们好。”
“我的眼睛不好，你不嫌弃？”
“你不瞎，真的，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哥儿几个都说我架的妞儿满漂亮呢！”
这话我当时听着挺舒服，竟给了他一个热吻。这下儿他可来了神儿，一把抱住我，足足亲了十几分钟。唉，这就是男人，粗也粗得那么令人感动。
我俩的事很快在厂里传开了，好几位老师傅对我说：“小蔡可不是个正经人，打架斗殴，偷东西，跟女人鬼混，同他交朋友，你可要慎重啊！”可我只想着他的好处，一句也听不进去，反说人家是有偏见，瞎造谣，还把这话传给他，弄得他差点儿要去跟人家拼命。我却因此更加相信他，觉得他对我是忠心耿耿的，不然他怎么会为了我去跟别人打架呢？我对他爱得更铁了。
有一天，他终于告诉我，要我去他家一趟，说他的爹妈想看看我。我着意打扮了一番，买上水果、点心去了。*妈做了一桌挺丰盛的饭菜。饭桌前，老太太不错眼珠地盯着我看，看得我直发毛，好不自在。半晌，她小心地问：“闺女，你的眼神儿不大好吧？怎么不配副镜子戴？”
我想说我这眼有毛病，戴眼镜没用，可一张嘴，不知怎的，竟说出一句“有眼镜，我平时不愿戴。”老太太放心了，笑道：“你们年轻人哪，就是爱美，不怕受罪。”
我暗自得意自己的成功，到底是把这倒霉的缺陷瞒过去了。为了扩大战果，吃完饭我抢着收拾碗筷，又故作麻利地端起一摞盘子碗儿去厨房刷洗。谁知高兴得过了头，竟没发现一只小猫正卧在厨房地上，一脚踩上猫尾巴，小猫儿“嗷”地跳起来，吓得我一个踉跄，一摞碗碟全倾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一家人都跑过来，老太太嘴里说着“没事儿”，可脸上却明显地露出了疑惑和不快。小蔡一句话没说，披了件外衣就朝外走。我懊丧极了，悻悻地辞了二老，跟在他后边出来。他不理我，只顾朝前走；我怯怯地跟着，不知该说点儿什么。走到个僻静处，他猛地站住，转过身冲我吼：“你*真是狗肉上不了台面，还死跟着老子干嘛！”吼着，便叉开双手，重重打了我两记耳光，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捂住肿胀的脸，耳朵里嗡嗡直响，真不知是怎样跑回家的。那晚，我哭了半夜，第二天上班，眼睛还是红红的。
这一天我都是没精打彩的，想从此不再理他，心里却又盼着他来。快下班的时候，他来了，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叫我下了班到仓库去找他。我去了，他坐在保管室的小铺上，叼着烟，冲我笑。抽完一支烟，他说：“还生气呢！你在娘老子面前让哥儿们栽了面儿，还不许哥儿们发发脾气？得，算我不对，打疼了吗？”
我一甩头，“哼”了一声，心里都原谅了他。是啊，也怪我，干嘛不加点小心呢？半晌，我轻声问：“妈怎么说？”
“说你是规矩人，眼神儿差点儿没什么，以后能管住我就好。”
得到未来婆婆的认可，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也像是得到了最大的满足，不禁“哧”地笑了。他乘势把我搂进怀里狂吻起来，我闭起眼睛，任他亲吻着，心里好甜蜜。他撩开我的裙子摸索着，我毫无反抗，由着他，似乎什么都忘了，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突然，他抱起我扔在小床上，我听见他在解腰带。一瞬间我恢复了意识，慌了。不行，小妹就吃过这样的亏，没结婚呢，可不能胡来。我跳起来，甩开他跑了出去。他吼了声“不识抬举”，追出来，狠揍了我两拳，我还是跑了。当然，我只当他是爱我爱得发狂，这两拳又忍了。
过了两个多月，他突然被公安局抓了去，没多久就被判三年劳教，说是勾结流氓团伙，盗窃厂里的铜材，还经常跟女流氓鬼混。到这时我才晓得，他和我谈恋爱，不过是个幌子，为的是欺骗厂里人，欺骗爹和妈。
经过这次打击，我虽然庆幸没有失去*，却也自觉羞于见人，整天连班儿也懒得上，睡梦里不知哭醒过多少回。我们楼后住着民政公司的一位领导，妈妈常帮他退休的老伴裁衣做活儿，时间一长也就混熟了。老太太们到了一块儿，最爱聊子女们的事儿，那位大婶儿又是一副热心肠，听说了我的遭遇，就主动提出要帮帮忙。不久，我调进了另一家工厂，又参加了市残疾人艺术团，这才逐渐打起了精神。
又过了一年多，那位好心的大婶为我介绍了个小伙子。他大我五岁，姓王，是一家化工厂的工人，在家里是老大，底下还有三个妹妹，却没工作；家里经济挺拮据的，他二十七八了。我们见了面，他人长的很一般，该吐却不粗俗，是个老实人的样儿。他喜欢摄影，我喜欢唱歌，都爱艺术，话也投机，时间虽不长，热度却直线上升。有一天，他神秘地对我说：“现在报纸上净登你们残疾人的事，咱俩一结婚，一定也能成个典型吧？”
我嫣然一笑，道：“咳，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这就够了，成不成典型有什么用！”
他忙说：“对你也许无所谓，对我作用可就大了。你不知道，我在那倒霉的化工厂里实在是干腻了，又脏又累又有味儿，一天下来，浑身哪儿都不自在。要是能成个典型，事迹也上上报纸，求大叔调我去个残疾人单位，对了，最好是进你们协会机关，当个干部，说不定还能熬个一官半职呢！”
他说得眉飞色舞，我暗想：看不出，这家伙倒是满有抱负的。年轻人嘛，求上进有什么不好？于是我说：“你会摄影，最好是去残疾人服务中心。那儿的领导原来就是我们厂的，咱们努努力，准能行。”
他高兴得差点儿没跳起来，我们幸福地偎倚在一起。
这以后，我认识的几位领导，我们都拜到了。每到一处，他总是同一套话：“现在，全社会都在关心残疾人，我为文静做点儿牺牲也是应该的，这也算我为残疾人事业做点儿贡献嘛！”然后，便由我代他提出要求，请人家帮忙调动工作。领导们只是笑笑，要我们别急，等等机会。那位原来跟我在一个厂的领导更不客气，坦率地说：“你们谈恋爱是好事，可爱情总要有个基础，成天把牺牲挂在嘴上的爱情，恐怕不会幸福啊！”一席话说的我脸红耳热，忙替他辩解：“他这人不会讲话，其实还是满热心的。”从那儿出来，他半天没言语。良久，才对我说：“我明白了，人家不肯帮忙，主要是因为咱们还没结婚，怕我调过去以后再甩了你。”
“嗯，也有可能。”我说。
“那咱们就快点儿结婚吧！”
我当时沉在爱河里，迷了，醉了，什么也不愿多想。我们就这样筹办起婚事来。
房子是现成的，就往他家隔壁。他买了些木头，打了几件家具，被褥、衣服、手表，都是用我的积蓄买的，对外都说是他花的钱，只为满足一下女孩儿家这点可怜的虚荣心，连去北京旅行结婚，也是我拿的路费，他家是一分钱都没掏。临行前我请了几桌客，多是我的同学和同事。是向他家示威，还是向熟人炫耀？我说不清，反正我到底是嫁了一个健全人，我满足了。
婚后，虽与婆家咫尺之隔，却很少来往，我们自立门户。每天下了班，我先做好饭，他回来炒菜，吃完了他就去摆弄他那堆照片。玩摄影可是需要投资的，胶卷儿、相纸、显影液、定影液、洗印放大设备，哪样不得花钱？一个什么广角镜头就要几百块呢！他什么都买，什么都拍，玩命给报纸投稿，可一张也没登过。我不埋怨，这有什么？只要他高兴，我情愿别处节省点儿，支持他。
不久，我怀孕了。当我怀着羞涩把这消息告诉他时，他也曾有过刹那间的欣喜，抱着我好一阵亲热。但此后他却很少顾及我，只忙着参加一个有关残疾人的摄影比赛。过了两个月，妊娠反应日渐强烈，姑嫂、婆媳形同路人，没人肯来问一声，更不用说照顾了。一天，我在厂里又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一进家门儿便倒在床上，浑身就像散了架，一动也不想动。他回来了，见我躺着，没好气地说：“越来越出息了，饭也不做，喝西北风啊！”
我委屈地道：“人家难受死了，还做饭呢？”
他火了，嚷：“你难受，我就好受？人家粮店、煤店，给残疾人送送粮、背背煤，就能当先进，我图个啥？娶个瞎老婆，理也没人理，连个有关残疾人的摄影比赛，末奖都没我的份儿。你知道同事们说我什么？说我想出名想疯了，娶个瞎老婆，看成是宝贝，纯粹是拿自已当猴儿耍！”
我哭了，我们第一次吵了架。
吵开了头儿便再无宁日。他今天摔盘儿，明天砸碗，这里说东，那里骂西，看着哪儿都不顺眼，天天没个好脸色。我忍着，在厂里不敢讲，怕人家笑话；回娘家不敢说，怕妈妈伤心。受着他的气，还得拖着越来越重的身子替他跑调动工作的事，最后，我几乎是在恳求原来在一个厂的那位领导了：“求求您快把他调过来吧，不然，我们真的没法儿过了。”
一阵哽咽，我再也说不下去了。领导耐心地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奈，我便流着泪把心里的委屈全部倒了出来。领导递给我一杯水，语重心长地说：“他对你都这样无情无义，对其他残疾人呢？能有真正的爱心吗？退一万步讲，即便把他调过来，他就真的满足了吗？就会真的爱你了吗？就不会再找出其他借口来欺负你了吗？你该懂得，真正的爱情是不应该有任何附加条件的呀！这样的人我们不能用，而且要让他受到教育。”
大概是那个领导找了他的单位，他单位领导又批评了他吧，回到家里，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我告了他的状，坏了他的事，一辈子也别想调成工作了。还说什么你不叫我好死，我也不叫你好活着，越说越难听，没鼻子没脸地一顿臭骂。从那以后，他越发变本加厉，婆婆小姑火上浇油，大吵大骂家常便饭，再到后来，干脆大打出手。我天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怀孕到六个月头上，忍耐终于到了极限，我不得不哭着回到了娘家。
临产前的几个月里，他只给我打过—次电话，一句话甩得硬梆梆：“我妈说了，生个男孩儿，我们去接你，要是女孩儿，你也就别回来了！”“咔嚓”一声，电话挂断了，我拿着呜呜作响的听筒，双手在瑟瑟发抖。是的，他是独生子，婆婆是在盼个孙子。盼着吧，若是苍天有眼，也许还能破镜重圆。
好容易盼到分娩，偏偏又生下个女孩子，我抱住可怜的小女儿哭成个泪人。天哪，我是哪辈子做了孽，怎么连一条路也不给我留呢？他来了，听说是女孩儿，看也没看一眼，扭头就走。婆家再没来过人，一碗汤也没送过。心情不好，没有奶，是妈妈半夜起来调奶粉喂孩子。我在心里哭泣：“好妈妈，女儿不争气，累您受苦了。”
孩子刚出满月，他来了，虽然依旧没有笑模样，但毕竟对妈妈说了声“您辛苦了”，然后便叫我到小屋去。妈妈以为有所缓和，是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便催我快去。进了小屋，他插上门，拉上帘，别的不说，却让我跟他睡觉。我怯生生地说：“不行，我的身子还没净呢！”
谁知，他恶虎般地扑上来，掐住我的脖子，扯开我的衣服，把我按倒。他一边肆意蹂躏着我，一边咬牙切齿地嘟囔：“没用的东西，除了这事儿，你还能干嘛！”
我无力反抗，也不敢声张，只能有泪往肚子里咽。他泄尽了*，扬长而去，我瘫在床上，泪早已流干了。我终于明白了，他是故意作践我，摧残我。完了，心里打上了这个主意，恐怕是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两年多过去了。虽经有关方面多次调解，但最后我们还是走上了法庭。那间住房产权是他父亲的，长期分居，又是我搬了出来，依照法律，房子判给了他，只补给我两千元。孩子判给了我，他付了一点儿抚养费。我什么也没说，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燕姐！十载韶华，情场孽障，我真像做了一场恶梦啊！该怨谁呢？真羡慕你们啊，还有那个给我写来第一封求爱信的同学。噢，对了，他早已成了家，妻子也是个盲人，一个男孩儿都上小学了，正在学电子琴，跟他爸爸一样，浑身的音乐细胞。偶尔见面，他也送来一声叹息，一份同情。同情有什么用？我也不值得同情，这一切都是命啊！真的，厂里一位会算命的老师傅给我算过，说我三十岁以前不该出嫁，若出嫁准没好事儿。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打心眼里信了，人不能跟命争啊！就让我守着小女儿了此一生吧，至于别的，一切都没我的份儿了。
中秋月夜，忧思难眠，写信给你，只为倒倒心里的苦水，燕姐不会笑话我吧？
打扰了。
热烈地拥抱。
小妹静
这封信我曾读了许多遍，每读一次，我的心都禁不住瑟瑟颤栗。一个渴望幸福、爱笑爱唱的单纯的姑娘，却被不幸压成一个只能向算命先生去寻求慰藉的宿命论者，多么可怜呀！好姑娘，请听我一句话，你错了，又一次错了，世上本无主宰生活的命，真正的命运之舟永远在你自己的掌握中。只要你记住前车之鉴，认真总结教训，重新振作精神，一切从头开始，就一定会找回逝去的青春，一定会找到真正的爱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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