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障与爱情:离婚

李萌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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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于海涛


生活中总是多风多雨,在我童年时右眼就失去了光明,左眼的近视逐渐增加到了一千多度。2005年冬季,右眼视网膜突然脱落,那一年最后一场雪的洁白便永远珍藏在了我的记忆深处。妻子整日为我忧愁,父母更是接受不了这一现实,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车到山前必有路,日子总会好起来的。”我强打起精神安慰家人,但还是有泪水流了下来。


正月清闲,妻子回娘家住了些日子。当她再回来时,就好像变了一个人,精神有些忧郁,说话常答非所问。经我再三询问,她才道出了实情:“我妈说,她不想让我同一个瞎子过一辈子,让我趁早和你断了,要不然她就死给我看。可我又怎么舍得丢下你不管呀!…”我一下子懵住了:“你别说了,妈的话我能理解,唉,都怪我这不争气的眼睛呀…”那一夜,我俩是那样的脆弱和无助,我们抱头痛哭到天亮。


端午节过后,岳母来了。她叫妻子跟她回去,我心里清楚:看来,我们的缘分尽了。我掏出这几年过庄稼日子攒下仅有的一千二百五十元钱递给妻子,“拿上吧!你也不容易。”我哽咽着说。“你以后可咋过呀?”妻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岳母逼迫妻子去法院起诉离婚,农历七月初七—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法院开庭审理了我们的案子。法官听了我的陈述,对我的遭遇深表同情,想竭力挽回我们的婚姻,进行了耐心的调节。“你们的婚姻,尤其是感情并没有实质性的问题。年轻人思想过于冲动,希望你们不要草率做出决定,千万不能给人生留下不可弥补的遗憾。女方作为原告,在你丈夫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怎么忍心丢下不管、弃他而去呢?小伙子作为被告,根据你的身体情况,如果你不同意离婚,法律是可以维护你合法权益的。”这时,一直在门外偷听的岳母咆哮着破门而入:“我闺女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凭啥跟他一个瞎子过一辈子?坚决离婚,还得分财产!”法官立刻严厉训斥:“你住口,法庭是庄重严肃的场所,不是你发泼撒野的地方!作为一个母亲,你竟然连一点仁慈之心都没有,此案不公开审理,请—你—出—去”岳母不吭声了,但依然赖在法庭上不走。岳母是一个见异思迁且反复无常的人,而妻子没有主见,事事都由她妈做主,即使我们不离婚又能怎样呢?于是我还是做出了同意离婚的决定。我与妻子达成了协议:孩子由我自行抚养,我没有要求她负担抚养费。我情愿将共同财产的一半分给她。妻子在协议书上签了字,我也按下了手印。


父亲骑着摩托车把我从法庭上接了回来,摸着自家的院门我却无力推开,瘫坐在门前的石台子上。我面朝着妻子家的方向,三年零八个月的婚姻生活就在今天画上了一个句号,妻子留给我的是无尽的思念和回忆。


刚失明那会儿,有人建议我学习学习算命,我于是找来了《易经》。妻子只有小学文化,她捧着大字典给古老的《易经》上那些生僻的文字挨个注上了拼音,然后一遍一遍地读给我听,“乾:元,亨,利,贞。初九:潜龙勿用。…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潜龙勿用,阳在下也。…”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蛐蛐的鸣叫声,我知道天已经黑了。此时,牛郎、织女正在窃窃私语吧?我的思绪又回到了那凄美的传说:王母娘娘拽着织女飞奔,牛郎挑着两个孩子穷追不舍。忽然,王母娘娘从头上拔下玉簪在身后一划,刹那间,一条浩瀚的银河挡住了牛郎的去路,从此他们只能隔河相望。王母娘娘只允许牛郎、织女每年的七月初七在银河上见一次面…


我仰起脸,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前面人家音响播放着刘德华那伤感的歌曲,“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微笑背后若只剩心碎,做人何必撑得那么狼狈,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痛哭。


又是七月,又是初七,妻子同她母亲一起来取她的物品。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也许老天也在可怜牛郎织女,在这一年里安排了两个七月(农历闰七月),也好让我们多见一次面吧?我悄悄把妻子叫到一边,由衷地对她说:“今天也许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了,如果来生有缘,我们就来生再做夫妻吧。不管你将来走到哪里,都请你相信:你曾经的丈夫,现在这个手拖盲仗的男人,他一定会和我们的孩子一起默默地为你祈祷:祝你平安,愿你幸福。”妻子早已泣不成声,我也泪流满面。


后来,关于她的消息陆续传来:她妈妈领她去相了几次亲,她都没有同意。她比以前消瘦了许多,满脸的憔悴。我听后心如刀绞,也许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然而,我不恨她,也不恨她的母亲,我只恨自己没有能力承担这么多。


2006年的日历即将翻尽,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雪姗姗来迟。踩着薄薄的积雪,我摸索着向前走去。时间承载着恩怨,在这雪花“簌簌”的飘落声中慢慢逝去。

发表于:2022-10-18 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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