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发,广东深圳:假如失去一小时光明,你会“看见”什么?

本文转自掌上盲图,广东深圳:假如失去一小时光明,你会“看见”什么? 20241224,“大家不要直视光源,可以先低头看着地面的方向,晕的话在旁边椅子上稍坐一下。”广东省深圳市福田区一个写字楼内,黑暗体验馆“黑暗中对话”馆长刘天华指导着刚从暗房出来的体验者。大家在一个多小时的完全黑暗后,还不能适应光亮的环境,互相搀扶着走向光房,进行体验后的总结。


“黑暗中对话”诞生于1988年的法兰克福,创始人安德列斯是一名德国记者。在一次和盲人合作的采访后,他觉得盲人除了看不见其实就是普通人,甚至在黑暗中他们比明眼人更强大。他想设计一个特别的空间,可以让盲人和明眼人平等对话,“黑暗中对话”(Dialogue in Dark,简称DID)由此诞生。


2009年,“黑暗中对话”开始在深圳做试点项目,刘天华作为第一批盲人助教加入,2016年深圳馆正式落地,2017年刘天华任馆长。他在这里带别人走进黑暗,告诉他们,如果看不见,他们还能“看见”什么。


人物 刘天华


1973年出生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2009年加入“黑暗中对话”体验馆,中国第一批盲人企业培训师,现担任深圳馆馆长,2017年被评为“深圳十大好青年”。


不是只能按摩


刘天华3岁时因为发烧导致青光眼,视力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降低直至彻底失明。在他读小学的年代,老家哈尔滨还没有针对盲童的中学。刘天华在一个盲童夏令营上认识了上海盲校的同学,才请求父亲托各种关系,破例到上海借读。几年后,得知长春大学向社会公开招收盲人学生,刘天华果断报名。虽然专业是针灸推拿,但他把课余时间都用来学习英语,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走向更大的世界。


毕业这年,刘天华申请到美国费城一所盲人大学继续深造的机会,同时申请到香港汇丰银行每年30万元的奖学金,但由于签证问题最终未能成行。不巧的是,刘天华这届赶上了政策改革,所谓的“双向选择”对他来说等于没有单位可去。很多同学到桑拿浴室里做按摩,收入高,客源也稳定。他却不愿意同去:“不是看不起,只是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也有同学提到深圳:“有很多按摩店,客人都是香港人,小费很可观。”刘天华终于动了心思:深圳是*前沿,如果一样都要做按摩,在家里不如去深圳。


1997年,刘天华拿着盲杖坐上火车,从北到南3325公里,到深圳寻求“想要的生活”。很快,他在罗湖的盲人按摩中心找到一份工作。高速发展的深圳带来了按摩行业的黄金时代,只要努力,按摩师一个月平均能有七八千元的收入。2000年,他遇到了同为按摩师的妻子,靠着不错的薪资,在深圳买房结婚,生活安稳。


2009年,经朋友介绍,刘天华第一次接触到“黑暗中对话”项目。这个1988年从德国发源的社会企业,专门在全黑环境下进行企业培训,全程配有“暗中教练”,指引体验者在完全漆黑的环境完成一系列挑战。他们在世界各个城市开办黑暗体验馆,在香港之后,深圳被作为内地试点开启工作。刘天华被选中到工作坊做盲人助教。“很多人觉得盲人有工作,有家人照顾,就该知足了,不应该要求更多。但我不是,如果可以,我想选择更难的一条路。”离开按摩中心的选择对刘天华来说并不难。


与黑暗的对话,是感官的觉醒,也是心灵的碰撞。有些黑暗体验馆的暗房之外也会有嗅觉、听觉体验机,帮助体验者提前调动感官。


“创造”一场黑暗


第一天培训,同批入职的只有4人,但算上陪同来公司的亲属足足有10个人。从德国飞来的教练听说后非常生气:“你们还在上幼儿园吗?以后上班天天让人送?要是连路都走不了,就别干这份工作了。”刘天华觉得教练有点不近人情,直到工作人员解释说这位教练也是盲人,从德国汉堡飞到深圳来,交通住宿全是自己一人搞定。刘天华觉得不可思议,但也反思自己,如果真的想要这份特别的工作,就得先学会独立出行。


刘天华的妻子是低视力,平时出行都是妻子带着他,突然要独立完成通勤,他心里直打鼓。先是拿着盲杖在小区里练,再大着胆子到马路边上,从一开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到后来可以自己乘坐公共交通,刘天华只用了两个星期,“成功一次之后我就想通了,其实不是我不行,而是我觉得我不行。就像人变老一样,不一定是肌肉真的不行了,有些事受到观念的影响,觉得老人就应该是那样的。”


顺利入职之后,刘天华和同事们一起记忆和规划黑暗体验的内容,将路线在脚下踏过百遍,从助教做起,不断改进和磨合。他始终记得第一次独立带体验者进入暗房的经历。有一次主教练临时有事无法赶到,要他顶上,虽然解说词和各种教具都已经在脑海里滚瓜烂熟,但刘天华还是心里没底,整场体验都只是“堪堪把稿子背了一遍”。体验者不知道这些,体验结束后还专门向刘天华道谢,这给刘天华打了一针强心剂,从那天开始,他正式成为一名能独立带团的主教练。


把手机、眼镜还有身上一切可能发出光亮的东西放进储物柜,拿上盲杖,走进体验馆。门在身后关闭的那一刻,体验者的视觉会瞬间“消失”。领队带领参与者在全黑环境中体验四个精心设计的生活场景——公园、电影院、咖啡厅和海滩。


此时体验者踏出的每一步,都必须依赖手中的盲杖、身边的同伴与随时出声讲解提示的领队。潺潺水声,啾啾鸟鸣,繁华的街市,氤氲着香气的咖啡馆,行进着的渡轮、热闹的戏院,在体验馆里,声音、温度、气味、风和事物的触感成了体验者链接环境的媒介,他们只能通过触摸、倾听、品味来重新感知那些日常容易被忽视的美好事物。


一个小时左右的黑暗体验之后,体验者们会来到光房,对整场体验的感受进行交流,领队们会稍后一步进入光房,这是体验馆设置的一个反转——直到再次回到光明,体验者们才会知道在黑暗中给自己指引的领队都是盲人,而不是带着夜视镜的明眼人。体验者小然对自己领队的声音印象非常深刻:“刚开始进去的时候害怕到手心冒汗,只能紧紧地抓住队友的手和衣摆。在体验的过程中,领队会带着我们伸手触碰、仔细去闻,很多时候他都能预判我们的问题,提前给出解答。我在暗房里一直问领队为什么他能看到,从来没想过原来他是盲人!”


2017年,当时的馆长因为工作安排离开了体验馆,在同事的一致推荐下,刘天华作为深圳馆的元老级员工,凭借优秀的带教水平和令人信服的管理能力被任命为馆长,也是全国范围内唯一一位盲人馆长。


为了生活,也为了快乐


“黑暗中对话”诞生的本意是希望明眼人和盲人之间能够平等沟通,随着体验项目的增多和黑暗挑战内容的设置,刘天华发现需要改善的沟通不止存在于明眼人与盲人,而是普遍存在于所有人。暗房里需要大家合作才能完成的挑战有很多,比如一起从小到大排列圆环,或是各自从一堆零件中找到合适的部位并拼出完整的图形,领队会把完成的作品拿到光房带大家复盘。大多数时候作品都不会很完美,常会出现大象玩偶身子上插着一个老鼠耳朵的情况。“有效的沟通是需要‘对齐’的,例如:你说的大小和他以为的大小是不是一样的?只有状态统一的时候才能互相理解,这也是很多企业选择到我们体验馆来进行团建的原因。说对方‘听得懂’的话,听对方‘想说的’话才是有效沟通的核心。除了工作,生活中其他沟通应当也一样,不然就是鸡同鸭讲,无效沟通。”


1994年出生的玲玲是体验馆最小的员工,和刘天华一样,在来到体验馆之前,她是一名按摩师。但玲玲不喜欢按摩这份工作,读书时对文化课很有兴趣,一上按摩课就犯困;工作后谈不上厌恶,但也觉得枯燥,即便有顾客指名赞扬她手法好,也无法让她产生任何成就感。“除了按摩就是按摩。一辈子就这样了。不是眼睛,是心都看不见了。”2016年,玲玲从朋友那里了解到“黑暗中对话”。当时深圳馆并不缺人,刘天华说,你可以来玩,以后有机会从兼职做起。虽然兼职第一个月的工资只有960块,但玲玲突然觉得人生有了更多的可能性。在能力范围内帮助到别人的成就感,认识很多明眼人朋友都让玲玲重新对生活充满期待。


深圳馆现在有11位视障员工,时不时还会有兼职人员加入,刘天华鼓励每一个想到这里来工作的视障者试一试,“我们都是真心喜欢这个地方才到这里来工作的,不是为了坚持或克服什么才来,就是大家在一起感受到了快乐。”在体验的最后,刘天华会自己弹奏吉他带着大家一起唱《海阔天空》,他很喜欢其中一句歌词“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刘天华的自由不被黑暗所困,他带领更多视障者成为明眼人短暂黑暗里的“明灯”,也带领他们找到心中的自由。

发表于:2024-12-24 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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