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寡 汉 子》

作者: 何光明。


“寡汉子”是刘小敏的老乡这样叫他的,我不知道刘小敏老乡为什么叫刘小敏“寡汉子”。时间长了,才知道“寡汉子”是对光棍的别称。


刘小敏其实是个汉子,不知道刘小敏的父母为啥给他起了个女人的名字。这名字或许不是他父母起的,或许是他爷爷奶奶、七大姑八大姨,也有可能是他们寨上先生起的。但不管谁起的,觉得一个汉子不应该起个女人的名字。但也有可能是刘小敏自己把名字改成刘小敏的。


刘小敏老乡之所以叫刘小敏“寡汉子”,是刘小敏四十五岁还没结婚,甚至连女朋友都没有。才被老乡叫了“寡汉子”。这个称呼只有刘小敏老乡敢叫,其他人都不敢叫。刘小敏老乡叫他“寡汉子”,刘小敏不怒不恼也不笑,只是不理不睬,就像没听见一样。


从外表看,刘小敏长得还是挺帅的,他脸庞有棱有角的,眉眼看起来也顺眼,只是一米五几的身高成了刘小敏的硬伤,看起来有点短小精干罢了。而且他走起路来,两支手臂在身体两边晃动的弧度很大,远看像摆动两支翅膀的笨企鹅,不过身体没有企鹅胖而已。


八月的广州很热,刘小敏出汗是队里出了名的,早上集合晨训,只有刘小敏衣服湿得厉害。刘小敏隔几分钟要用手在鼻子处扯一下口罩,是汗水打湿了口罩,粘着脸皮不舒服的原因。


刘小敏老乡说:刘小敏大问题没有,就是心理上有点小问题,洗澡要洗一个多小时,不知道他是怎么洗的?上厕所洗手是正常,抽完烟也要洗手就有点不正常了。洗一件衣服要洗几遍,清衣服要五六桶水。人家两公婆一个月用六七吨水,刘小敏一个月要用二十几吨,不知他是洗出什么花来。


后来跟刘小敏聊天,才知道他洗澡很讲究。洗澡要先用水冲洗洗澡间,再用烫水把洗澡间烫一遍才洗。洗澡用的香皂也要用烫水烫五分钟才用。刘小敏说头天用过了,上面有细菌,要用烫水烫五分钟才能消毒杀细菌。


他洗脚更讲究了,先用热水泡十来分钟,再用刷子把脚底后跟的死皮刷干净。还说抽完烟洗手也是一样的道理。每个月要彻底打扫宿舍一次卫生,用洗洁精洗,用刷子刷地板墙砖,用毛巾擦室内所有的物件,打扫一次卫生要花六七个小时,打扫一次可以管一个来月。


在我看来,刘小敏是爱干净,心很细的男人,是个勤快汉子。刘小敏的老乡却总调侃他:你要是找个女朋友,也要她做什么都要洗手,洗澡也要洗一个多小时,洗脚也要用刷子刷吗?刘小敏总是“嘿嘿嘿”地笑,也不反驳。


跟刘小敏一起值班聊天。得知刘小敏是技校毕业,十七岁顶替父亲进了一家机械厂当车工,因年纪小厂里派他进技校学习,学了两年刚毕业机械厂破产倒闭了。刘小敏领了一笔安置费后失业了。


刘小敏哥哥退伍后在广州一家工厂上班,刘小敏二十岁投奔哥哥到了广州,一晃二十五年过去了,头上有了稀疏的白发,仍孤身一人。还好有哥嫂照顾,队里还有不少老乡罩着,刘小敏才顺顺当当在广州做了二十五年的保安。


“有烟吗?我的烟放值班室了。”这话成了刘小敏的口头禅。刘小敏每次值班都把烟放在值班室的抽屉里,想抽烟了就到厂外吸烟区问同事。这种话,我就被他问了好几次,问得多了,我也懒得说什么。见刘小敏走近我,不等他开口,从裤兜里摸一支烟给他,就到旁边找地抽烟了。抽完烟,刘小敏还是会去洗手。


刘小敏喜欢喝饮料,有时午饭食堂会配发王老吉、纯牛奶、雪碧、可口可乐这些饮料。刘小敏在食堂就把自己那份喝完了。有同事没喝带回值班室,刘小敏回来见了会问:谁的饮料?


有人应:我的。刘小敏会接着问:你喝不?不喝我喝了。甚至没等同事回应,饮料已经拿到手上了。


有一回打卡下班,刘小敏打完卡走出值班室,正好老张手上拿着一瓶红牛进来打卡。刘小敏盯着老张手上的红牛,老张见刘小敏的样子说:你喝不?


刘小敏听了两眼放光笑眯眯的接到手上,挥了挥手:谢谢喽!拿着红牛出了值班室。


八月的广州天还很热,一会雨一会太阳,特别是雨后的太阳更燥热。几天了,刘小敏总穿一双矮帮黑色雨靴上班(公司要求上班只能穿黑色或者深色的鞋子)。有同事问他,穿雨靴不热吗?刘小敏涚:没鞋穿了,鞋子洗了,要泡六七天才能洗。买的鞋子还没到,其他鞋子又不能穿上班,没有鞋子,只有穿雨靴上班了。


过了三四天,刘小敏仍然穿雨靴来上班,又问:买的鞋子还没到?刘小敏应:快了快了。又过了两天,刘小敏还穿雨靴上班。同事又问:你在哪里买的鞋子,这么多天还没到?刘小敏说:网上买的,快了。


隔天刘小敏穿了一双白色的运动网鞋来上班。集合时,一排黑色的鞋子夹着刘小敏的白鞋在队伍中特别显眼。班长问:怎么穿白色的鞋子?一会去换了。刘小敏嘟囔一句:刚买的,没鞋子了。


解散后,同事议论,还是老乡好(刘小敏跟队长是老乡),要是我们,早让你回去换鞋子了。


班长让刘小敏回去换鞋子,刘小敏说:没有鞋子了,脏鞋子还泡着,时间没到还没洗。班长说:规定只准穿黑色的鞋上班,你还穿白色的。刘小敏嘟囔一句:就你规矩多。扔下班长上岗去了。


到了岗位上,同事说:我帮你顶岗,你回去换鞋子吧。刘小敏走到外面路中间又折回来:鞋子还没洗,没鞋子,不换了。


第二天早上集合,班长训话:我们在这里上班,就要守这里的规矩,嫌我们这里规矩多,你可以不干啊,你可以走人啊。虽然没点名,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是说谁。


刘小敏穿白鞋子上班的事,引起不少同事的不满。私下里湖北的老李跟我说:还是老乡好,他穿白鞋子上班,队长都不说。换了我们,队长还不搞死你,一定要你去换了。


刘小敏只穿了一天白鞋又换雨靴了,只是没人在意刘小敏穿什么鞋子了。两三天后,刘小敏不穿雨靴了,换了一双黑色圆头的新皮鞋,从外观看,像冬天加绒的那种皮鞋。刘小敏集合,打卡进出值班室,走路脚步声“咔咔咔”很响,但没有人在意刘小敏脚上穿什么鞋子了。


有一天上夜班,我接班写交接班记录。上白班的刘小敏跟一位女同事呛起来,女同事对刘小敏吵吵:十二点我们三个都在外面站岗,你一个人在值班室里面坐着,到一点钟,你也不出来接一下班,你又不是班长,在里面坐着……


忙着写记录,后面说什么我没听清楚。白班人员中午十一点二十起,厂里员工到食堂吃饭,都要到值班室外面站岗,维持秩序,监督工人打考勤卡和门禁卡。三四千人,每十五分钟一批出厂打卡去食堂吃饭,一直要维持秩序到一点钟才结束。


从一点钟开始,轮流到值班室外面站岗监督员工进出打卡,检查健康码和出入证,四个队员每人站半个小时,其他人到值班室休息等待。


今天刘小敏十二点半就回值班室休息,其他三个同事从十一点二十开始一直在外面站岗维持秩序,到一点了,刘小敏还在值班室里坐着没去接岗,这才引发了口角。班长听到刘小敏与女同事争吵,对刘小敏说:就你说我们规矩多,你不守规矩就不行,不愿*可以走人。


刘小敏没理会班长,打了下班卡,摆动两支企鹅臂扬长而去。望着刘小敏的背影,从衣领到腰间的衣服全被汗水浸湿了。刘小敏又要洗几个小时的衣服了。


寡汉子就是寡汉子,像刘小敏单身二十五年的寡汉子,爱看女人。早上六点开始,员工就陆陆续续地进厂。按疫情防控要求,必须在厂门口两头设卡,检查员工的健康码和体温。


轮到刘小敏守卡,男员工经过,他只瞄一眼健康码,测体温就放行了。女员工经过,特别是年轻漂亮的女员工,刘小敏检查得特别仔细,不光看健康码是不是截屏,还看是不是当天的日期,更多的目光是游移在女员工的胸和脸上,寡汉子的饥渴从刘小敏直勾勾的眼神里一览无余。目光时时停留在身材姣好、凸凹有致的女人身上。那架势生生要把衣服拨开来看才罢休。


有一次吃中饭,我到食堂刘小敏已经吃完了,他把餐盘放好了,又回到了打饭菜窗口看,两手叉着腰,这个窗口望一会,那个窗口瞧一瞧。


原以为他又看美女,观察了一会,他不光是看女的,男的也看。这回不看美女的胸了,看打饭菜的餐盘。看了两三个窗口,又到员工餐桌看,看了好几个员工的餐盘才走。


我被刘小敏的行为迷惑了,他到底是在看啥呢?带着疑问回岗位上,才听说刘小敏把食堂员工投诉了。


今天食堂的工人只给刘小敏舀了两块鸡肉,而其他人的都是三块以上,刘小敏找食堂经理投诉,说他们打饭菜不公平。食堂的经理反馈给班长,刘小敏又被班长批了一顿:说我们这里规矩多,你又不守规矩。一点小事也要投诉,打少了你就让他再打一点给你的。动不动就投诉。不想做了就走人。


批过训过,刘小敏还是刘小敏,还是那个寡汉子,连女朋友都没有的寡汉子。


素材: 网络。文章出处: 微信公众号。

发表于:2022-09-06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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