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经常在半睡半醒之间蜷缩在被窝里，浑身上下寻不到一丝暖意。窗外寒风呼啸，隐隐透进一丝凉意，让我禁不住瑟缩。眼泪早已浸满眼眶，悄无声息地顺着耳际滑落，浸湿了大半枕巾。那湿意凉丝丝地贴着皮肤，像极了梦里那场永远下不完的雨。我知道自己是醒着的，却感觉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沉入一片混沌的深渊。这一刻，我不再是我自己，我就是那个每月十五日提着昏黄灯笼，穿梭在荒野中的秀姑；我就是那个在野蒿丛生的田野里，一遍遍推开虚幻的门，却只触到满手冰凉露水的孤魂野鬼。
我们何其相似。她在黑夜里寻找那座被大火吞噬了的娘家，我则在梦境中追逐那些早已散场的旧时光。她手持灯笼，踩着泥泞的荒废小路前行，我闭上眼睛，徒劳地抓着那些碎成片段的回忆。世人说秀姑痴迷，说阴阳两界本就隔绝，家门早已灰飞烟灭，可他们怎能懂，她苦苦寻觅的从来不是那几间烧塌的瓦房，而是“娘家”两个字中蕴藏的温暖。那是离家时有人殷殷期盼，归来时有人热泪相迎的那份踏实安稳。正如我，明明知道那片低矮的平房早已被拆建成高楼，明明知道爹娘的声音再也听不见，明明知道8个兄弟姐妹围坐一桌的热闹早已成为往事，可我仍固执地在梦里一次次回头，偏要把那些虚无缥缈的影子，当作真实的存在。
不知不觉，我又陷入了那些挥之不去的梦境。
梦中的我总在匆忙赶路，脚下的路仿佛刻在了骨子里。从巷口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到家门口光滑的青石板，从墙根下野草的细微触感，到门楣上褪色旧春联的粗糙纹理，每一寸感知都熟悉得如呼吸般自然。可走着走着，一切就悄然变了样。或许是突然冒出一道高耸的围墙，绵延无边，我伸出手摸索，掌心被粗糙的石面磨得生疼；或许是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雨点砸在脸上，迫得我缩起脖子，衣服湿透贴在皮肤上，冷得我牙齿打颤；又或许，我终于走到熟悉的巷口，却再也寻不到那扇旧木门，眼前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水泥地，连脚步的回音都吞没在空荡中。我站在原地，拼命地喊：“爸！”“妈！”，喊着姐姐妹妹的名字，可回应我的，只有呼啸的风、淅沥的雨，和漫无边际的静。
有一回，我终于摸到了家门。门虚掩着，指尖触到微凉的木门框，轻轻一推，暖意在鼻尖先落下来——是煤炉烧得正旺，红薯的甜香顺着热气飘过来。娘在灶台边揉着面团，案板发出轻微的响动；爹坐在小凳上抽着烟，烟草的味道混着暖意在空气里散开；姐妹们追逐嬉闹，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地落在耳边。我愣在门口，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刚要张口喊一声“我回来了”，眼前的一切却蓦地消散，如被风吹散的青烟。我伸手去抓，只抓到一把冰凉的空气。再侧耳倾听，依旧站在雨里，面前仍是那条没有尽头的路。
醒来时，枕头已湿透了一大片，胸口闷得像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住。我在黑暗中坐起身，指尖触到被角的冰凉布料，那种刺骨的寒意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秀姑。她提着灯笼站在野蒿地里的模样，是不是也像我这样？明明知道眼前空无一物，却还是伸出颤抖的手，做出推门的动作；明明知道灯油即将耗尽，道路将永断，却还是每月十五日风雨无阻地前来，固执得叫人既心疼又敬佩。我们都是被回忆的枷锁缠绕的人，她困在“回门新媳妇”的身份里，在荒野步步徘徊；我沉在“有爹娘疼爱的小孩”的旧梦里，无法自拔。
世人说我傻，说别总活在过去的阴影中，说日子要向前看。可向前看，究竟是什么模样呢？是那搬进的新楼房里，安安静静的房间，墙壁光滑却冰冷，没有一丝往日的喧闹；是逢年过节时，姐妹们发来的客气问候，短短几句消息，却透着疏远的距离；是夜里醒来，身边只有无尽的安静，耳边回荡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我不是不想向前，是心底的那座家太沉重了，像一块磨盘，压得我步履维艰。那家里有娘亲手缝的棉袄，布料带着她的体温；有爹买回来的糖块，甜透儿时的时光；有姐妹们分我的半块热饼，麦香里裹着围坐的热闹；有我一生中最温暖的时光，那些片段早已深深刻进我的骨头，就算看不见梦的尽头，就算醒来后一切消散，就算所有人都淡忘了，我也忘不掉。
秀姑永远也找不到她的娘家，正如我永远也回不到我的家。
她的灯笼会渐渐熄灭，我的梦会一次次醒来，可那份执念，却像野草一样，在心田里疯长，愈发茂盛。我知道那些梦不过是幻影，知道那些温暖早已随风而去，可我偏要将它们视作真实。哪怕每次醒来都要痛哭一场，哪怕每次被回忆的尖刺扎得心如刀绞，我也甘愿如此。因为只有在梦里，我才能重新做一次被呵护的孩子，才能再推开那扇熟悉的门，才能再听见有人笑着说：“回来啦，孩子。”
夜色更深了，眼泪还在悄无声息地流淌。我蜷缩在被窝里，像一只迷失方向的鸟儿。窗外的风还在呜呜低鸣，像秀姑提着灯笼在风里的呢喃声，那细细的、带着水汽的调子，也带着一股化不开的愁绪。
我知道，今夜入睡之后，我仍会踏上那条寻家的路。或许依旧大雨滂沱，或许依旧四处碰壁，或许依旧找不到。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是我的家啊。即便永远也回不去，我也要一直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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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经常在半睡半醒之间蜷缩在被窝里，浑身上下寻不到一丝暖意。窗外寒风呼啸，隐隐透进一丝凉意，让我禁不住瑟缩。眼泪早已浸满眼眶，悄无声息地顺着耳际滑落，浸湿了大半枕巾。那湿意凉丝丝地贴着皮肤，像极了梦里那场永远下不完的雨。我知道自己是醒着的，却感觉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沉入一片混沌的深渊。这一刻，我不再是我自己，我就是那个每月十五日提着昏黄灯笼，穿梭在荒野中的秀姑；我就是那个在野蒿丛生的田野里，一遍遍推开虚幻的门，却只触到满手冰凉露水的孤魂野鬼。
我们何其相似。她在黑夜里寻找那座被大火吞噬了的娘家，我则在梦境中追逐那些早已散场的旧时光。她手持灯笼，踩着泥泞的荒废小路前行，我闭上眼睛，徒劳地抓着那些碎成片段的回忆。世人说秀姑痴迷，说阴阳两界本就隔绝，家门早已灰飞烟灭，可他们怎能懂，她苦苦寻觅的从来不是那几间烧塌的瓦房，而是“娘家”两个字中蕴藏的温暖。那是离家时有人殷殷期盼，归来时有人热泪相迎的那份踏实安稳。正如我，明明知道那片低矮的平房早已被拆建成高楼，明明知道爹娘的声音再也听不见，明明知道8个兄弟姐妹围坐一桌的热闹早已成为往事，可我仍固执地在梦里一次次回头，偏要把那些虚无缥缈的影子，当作真实的存在。
不知不觉，我又陷入了那些挥之不去的梦境。
梦中的我总在匆忙赶路，脚下的路仿佛刻在了骨子里。从巷口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到家门口光滑的青石板，从墙根下野草的细微触感，到门楣上褪色旧春联的粗糙纹理，每一寸感知都熟悉得如呼吸般自然。可走着走着，一切就悄然变了样。或许是突然冒出一道高耸的围墙，绵延无边，我伸出手摸索，掌心被粗糙的石面磨得生疼；或许是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雨点砸在脸上，迫得我缩起脖子，衣服湿透贴在皮肤上，冷得我牙齿打颤；又或许，我终于走到熟悉的巷口，却再也寻不到那扇旧木门，眼前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水泥地，连脚步的回音都吞没在空荡中。我站在原地，拼命地喊：“爸！”“妈！”，喊着姐姐妹妹的名字，可回应我的，只有呼啸的风、淅沥的雨，和漫无边际的静。
有一回，我终于摸到了家门。门虚掩着，指尖触到微凉的木门框，轻轻一推，暖意在鼻尖先落下来——是煤炉烧得正旺，红薯的甜香顺着热气飘过来。娘在灶台边揉着面团，案板发出轻微的响动；爹坐在小凳上抽着烟，烟草的味道混着暖意在空气里散开；姐妹们追逐嬉闹，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地落在耳边。我愣在门口，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刚要张口喊一声“我回来了”，眼前的一切却蓦地消散，如被风吹散的青烟。我伸手去抓，只抓到一把冰凉的空气。再侧耳倾听，依旧站在雨里，面前仍是那条没有尽头的路。
醒来时，枕头已湿透了一大片，胸口闷得像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住。我在黑暗中坐起身，指尖触到被角的冰凉布料，那种刺骨的寒意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秀姑。她提着灯笼站在野蒿地里的模样，是不是也像我这样？明明知道眼前空无一物，却还是伸出颤抖的手，做出推门的动作；明明知道灯油即将耗尽，道路将永断，却还是每月十五日风雨无阻地前来，固执得叫人既心疼又敬佩。我们都是被回忆的枷锁缠绕的人，她困在“回门新媳妇”的身份里，在荒野步步徘徊；我沉在“有爹娘疼爱的小孩”的旧梦里，无法自拔。
世人说我傻，说别总活在过去的阴影中，说日子要向前看。可向前看，究竟是什么模样呢？是那搬进的新楼房里，安安静静的房间，墙壁光滑却冰冷，没有一丝往日的喧闹；是逢年过节时，姐妹们发来的客气问候，短短几句消息，却透着疏远的距离；是夜里醒来，身边只有无尽的安静，耳边回荡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我不是不想向前，是心底的那座家太沉重了，像一块磨盘，压得我步履维艰。那家里有娘亲手缝的棉袄，布料带着她的体温；有爹买回来的糖块，甜透儿时的时光；有姐妹们分我的半块热饼，麦香里裹着围坐的热闹；有我一生中最温暖的时光，那些片段早已深深刻进我的骨头，就算看不见梦的尽头，就算醒来后一切消散，就算所有人都淡忘了，我也忘不掉。
秀姑永远也找不到她的娘家，正如我永远也回不到我的家。
她的灯笼会渐渐熄灭，我的梦会一次次醒来，可那份执念，却像野草一样，在心田里疯长，愈发茂盛。我知道那些梦不过是幻影，知道那些温暖早已随风而去，可我偏要将它们视作真实。哪怕每次醒来都要痛哭一场，哪怕每次被回忆的尖刺扎得心如刀绞，我也甘愿如此。因为只有在梦里，我才能重新做一次被呵护的孩子，才能再推开那扇熟悉的门，才能再听见有人笑着说：“回来啦，孩子。”
夜色更深了，眼泪还在悄无声息地流淌。我蜷缩在被窝里，像一只迷失方向的鸟儿。窗外的风还在呜呜低鸣，像秀姑提着灯笼在风里的呢喃声，那细细的、带着水汽的调子，也带着一股化不开的愁绪。
我知道，今夜入睡之后，我仍会踏上那条寻家的路。或许依旧大雨滂沱，或许依旧四处碰壁，或许依旧找不到。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是我的家啊。即便永远也回不去，我也要一直找下去。